55、千秋岁(四)

,“不是奴才恭维,实在是苏给事今日光彩照人,奴才的眼睛都要看花了,便是再等两个时辰也不觉得累。”
“你家大人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?我这两日没来看他,心里也挂念着。”
“有苏给事这话,我们张大人就算不好也是会马上好起来的。”成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,“不是哄苏给事高兴,我们大人的的确确是好多了,多亏了有梅医官在。”
他将郁仪一路引至水月松风:“苏给事坐,奴才去请张大人。”
上一次来这里,还是郁仪第一次来张濯府邸之时。
紫檀木桌上照旧摆着那个张濯用来自省的欹器。
“谦受益,满招损,月盈则是。”郁仪轻轻念过上面刻着的金文。
旁边放着铜漏壶,张濯便是如此日复一日地将水滴进去。
不能多一分,不能少一分。
少了会不稳,多了则会倾覆。
这也能照进张濯的心境里。
她便如此静静看了良久,就连身后有脚步声渐行渐近也未曾发觉。
“不及过去那么敏锐了。”一个声音自背后传来,低低沉沉的,藏着笑。
郁仪这才回神,发觉自己的确是走神了。
她回过身来,张濯正披着一件白狐裘披风站在三步外。
这件披风出锋极好,张濯便被这一团云雾般的白色覆盖着,像是绿萼梅树上轻蓬蓬地落满了雪。
他气色尚可,虽然脸色仍有些苍白,却已然恢复了素日飒沓端方的姿态。
云容冱雪,暮色添寒。
见她转身,张濯靠着桌案笑道:“新痕悬柳,澹彩穿花。”
枝叶扶苏,漏澈月光,碎如残雪。
张濯在用这句诗来称赞她今日这身打扮。
“便有团圆意,深深拜,相逢谁在香径。”郁仪顺着他这句,将诗接了下去。
这诗原本在伤怀故国山河只在梦中,却在今时今日,被他们两人吟咏出另一番风味。
张濯弯眸:“今日我与苏给事有了‘团圆意',我比王沂孙有福。”
王沂孙正是这首诗的作者。
“衣服是娘娘赏赐的,我和永定公主各有一件。”郁仪向他解释了衣裳的来由。
张濯大大方方地打量了一番,颔首笑说:“好看。
他的真诚不加掩饰,郁仪在他的目光下徐徐道:“还记得上一回张大人教我的发髻,如今我已经全然学会了。”
她在张濯面前原地转了一圈给他看,再抬起眼时,只见张濯眼底荡漾开如星辰般的微光。
“你还记得。”他轻声道。
“自然是记得的。”郁仪答。
眼下的氛围有些怪,他们二人时而离得近,时而又离得远。
有时只觉得近在咫尺,有时触及到张濯眼底似有若无的感伤时,又觉得他远在天边。
于是郁仪拎着裙摆走到桌边,将带来的东西拿给他看,“这个是白给事叫我带来的………………”
张濯被她带来的那幅字吸引了:“这是什么?”
“这是,”郁仪抬眼望向他,“这是下官临的《寒食帖》,赠与张大人聊表寸心。”
水月松风里灯燃得不甚明亮。
张濯走到六棱灯架前举起一盏灯,复又踅身走回郁仪身边。
他单手擎着灯,另一只手将画作展开,细细端详了片刻:“若不是这幅字太新,我只怕要以为是真迹了。”他本想用手去摸,蓦地想起自己指尖上的伤,于是手指顿在半空又缓缓收了回去。
顺着他的手臂一路看去,郁仪尚且能看见他指尖上残存的伤痕。
这些伤痕都是前世所没有的,事态终究向着他没有把握的方向渐渐行去。
张濯心中亦有不安,却依然也生出了很多本不该生出的期盼。
感受到她的目光,张濯坦然地在灯下摊开手掌,伸到她面前。
“还疼吗?”郁仪低声问。
她以为他会像过去那样口是心非。
没想到张濯却轻轻笑道:“疼。”
他抬眼看向她:“怎么办?”